文、摄影/刘小平

我种的月季有个好听的名字——果汁阳台。春天的时候，它还开在五里界花博园的展厅里。

我把果汁阳台带回家原是因为它独特的粉橘色花瓣实在惊艳，可它在我家阳台开过一茬花后，接下来绽放的花色便渐渐变淡变浅，直到接近平庸的水粉色。唉，想不到如此近的距离也会发生南橘北枳的故事。有一次，我和一位深谙养花之道的友人无意谈起，她断定是阳光不够充足，导致花儿的光合作用不够充分的缘故。是的，为了防风挡雨，我家阳台上空确实安装了阔大的遮阳棚。

我家是十几年前的老房子，好在有几十米宽的大阳台，便于养花种草，所以一直不舍得迁走。我养花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，也不苛求一定要开花结果的植物，只要对上了眼缘，就一定要将其带回家来。听起来有点像一见钟情的恋爱似的，可花儿的确就是我心中千娇百媚的恋人啊！

阳台上林林总总有几十缽绿植：绣球、月季、百合、石榴、茉莉、紫薇、吊兰、薄荷，青蒲、芦荟、黄桷兰、玻璃碎、铜钱草、牵牛花……一年四季，有的开花，有的绽叶，有的牵藤爬蔓，有的打朵挂果。无论冷冬酷暑，阳台永远郁郁菁菁，翠色撩人。

常年开花的除了几株月季，还有一盆锦葵。它的花是毫不矫情的明红色，几片玲珑小巧的花瓣攒成一团，远远看去，花开灼灼，明丽夺目。这盆锦葵是诗友去年的深秋赠我的，彼时正开着几朵郁郁的红花。此后，即便是三冬节令，每天也是不知疲倦地绽着红英。就算枯萎了，也还会在枝杪流连一段时日。欸，这是多么长情的花儿啊！

薄荷也很容易养活，一点薄土，几许清水，它便感恩戴德地一日日往上蹿。茎叶那么绿，腰肢那么秀，更难得的是它不仅可以养眼养心，还能袪疾养生。你若郁闷了，撷一捧薄荷叶子丢清水里洗洗，用来汆汤，或搭配个花母鸡的蛋在锅里炒香，当你吃得口舌生津，逸兴遄飞之际，你还会肝气郁结烟眉紧锁吗？如果你久用金嗓，咽喉肿痛，摘两片洗净，直接送入口中细细咀嚼，那未经过药剂生产流水线的汁液绝对是消炎清火的神器。

再来说说铜钱草吧。当初我把它移栽到这盆土缽中时，本是随心之举，也没考虑它是喜欢在水中亦或土壤里。历经几个春天，它也算是我家阳台的资深成员了，如今越发出落得青绿滴翠，根系蔓延已呈燎原之势。可惜花缽过于逼仄，无法发展壮大体系。我从淘宝购得两个没带漏洞的花盆，本是打算种碗莲的，买来一看，太小，正好用来分种铜钱草了。我用小铁铲很小心地连同它的根系一起铲出，移植到新花缽里，添上几抔营养土，注入半缽清水。十来天后，两盆新立门户的铜钱草居然比它们的妈妈还要青葱养眼，并且开出了银白的小米粒般的花儿，真令人欣喜不已。

《诗经》中描写野草和野菜的诗句有许多：“采薇采薇，薇亦柔止”“仓庚喈喈，采蘩祁祁”“采采芣苢，薄言采之”“采采卷耳，不盈顷筐”……你看，薇菜、白蒿、车前草、卷耳、葛叶、枸杞、蒹葭……这些诗歌的宠儿把《诗经》占据得满满当当的，竟找不到我心爱的铜钱草的立锥之地了。设若有人欲重新编撰《诗经》，我一定会给编者致一封洋洋洒洒的诚挚的信札，请他为这形似铜钱心如水晶的草儿，也写一首可爱的小诗吧！

我承认自己只是一个落俗之人，与孤高清雅、卓尔不群是沾不上边的。可自从看到芳草在朋友圈中晒出她家阳台上的碗莲时，对莲的歆羡之情便一日日地加剧。因为没有院落，无从摆放水缸、水槽之类，唯有在小小的阳台种下几粒莲籽，权当种下一簿《爱莲说》吧。

时下小满刚至，阳台上的碗莲的叶子只是小小的圆圆的一团绿，正是朱淑真的那句“翠色娇圆小更鲜”，可我心里，已经千百回地憧憬她“田田初出水，菡萏念娇蕊”了。仔细想想，古时的文人实在是兰心蕙质，仅仅一枝莲花就有如许繁多的别称：菡菡、莲花、荷花、红荷、莲荷、芰荷、芙蓉、芙蕖、红蕖……想必是这莲花美得无法言说，文人骚客们只有脑洞大开，绞尽脑汁地为她赋予更多的芳名，聊表爱慕之心吧！

都说赤子之心至真至纯，其实，纯粹的文人之心也是如斯。唉呀，絮絮叨叨了如许，没提防一枝牵牛的藤蔓居然越了界，攀到了月季的枝柯上。月季美却带刺，它棱角分明的个性，岂是柔柔弱弱不谙世事的牵牛所能驾驭的呢？实则像此类事件以前也常有发生，诸如铜钱草里长出了一株小香樟，绣球盆里开出了牵牛花，这当然是多事的鸟雀或多情的风儿的杰作了。

当葱郁的百合探出一枝亭亭玉立的葱花时，则一定是女主人的慧心所致：生活不仅需要鲜花，也需要点缀一缕青翠的小葱。